【學會愛】:成為暗夜中的火光

文/NY

姑婆曾記得生活中發生過的一切小事,甚至六十年前被眾人遺忘的細節都能一一細數。94歲的她身體仍然硬朗、耳聰目明,但記憶如同跳針一般時而流暢、時而斷裂,身體狀況時好時壞,難以掌握。失智的病症幾乎快磨掉家人的耐心,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,請來了一位越南籍的外籍看護「梅根」。

 

這是梅根第一次擔任看護,在越南受過基本的照護及語言訓練後隨即來台,不會英文和中文而只會回答「是」的她,起初幾個禮拜臉上總是堆滿驚恐。當半年後再次看到她,簡直變了個人:能用片段的中文與我們溝通,甚至能和只會客家話的姑婆聊天。她除了買課本自習外,很認真地從電視上學習日常會話以及台灣人說話的口氣,這樣的進步使得她不再對環境感到不安。另一方面,姑婆的病情日漸惡化,如同孩子般鬧脾氣:不吃飯、不睡覺、甚至半夜要跑出去找尋已故的親人。面對這樣狀態的姑婆,梅根必須24小時守護在姑婆身邊,即使情緒勞務沉重以至於無法好好地休息,但她始終耐心陪伴、好聲好氣的哄姑婆。

 

今年九月中姑婆過世了。在趕往喪禮的路上,梅根說想買水果祭拜姑婆,為她盡一份心。從梅根心心念念的神情中,我發覺她和姑婆都是孤獨的:
姑婆在記憶中迷失是一個人,而梅根身在異鄉無法與家人團聚也是一個人。從她的眼神裡我彷彿看見了她們相依為命的情感,這羈絆超越國籍、種族與膚色,是家人般的緊密連結。

 

在這最後兩年中因為梅根的加入,使姑婆的家人得到喘息,她所扮演的角色是身為兒女、後輩們無法給予的,一股安定平和的力量。在台灣如同梅根一般的外籍移工比比皆是,火車站、餐廳、學校、教會中處處可見,離我們並不遠。他們從事許多台灣人不願做的工作,使許多家庭得以維持雙薪,替雇主們承受被照顧者的情緒,更替子孫們承擔起晚輩的責任,是台灣底層一股穩定的力量,撐起無數家庭。

 

然而,他們都有得到應有的對待嗎?

這些外籍移工或許是因著社會的不安定及對現實的妥協,帶著台灣夢和家人的期待而選擇到異國工作或是結婚,期盼可以往較高度開發的國家中移動而換取更好的生活,殊不知他們到台灣後仍處於社經地位尚不利的位置。藍佩嘉(2005)的文章曾提到:「外籍勞工來到台灣後,在文化差異的適應上,展開了一連串失去自我的行動,將身體去個人化,在工作中去女性化與去性別化,髮型是樸素齊耳的短髮當然更不能化妝,這樣才夠符合純樸貧窮、缺乏時尚感的女傭形象。」他們時常被賦予負面意涵,或是被人用刻板印象的視角來看待,甚至企圖引導他們失去自我,以符合這社會所期待的合宜行為。這過程中,移工的需要與感受漸漸被忽視。

 

來到台灣努力生存的移工,當環境不夠具有多元包容的心,當他們自身雙向認同感不足,即使被汙名化、受不平等的對待、將要失去原本的自己,也一再地讓步,不斷在妥協中失去覺知,社會結構也因著這些讓步的行為越發肆無忌憚。沒有任何事情是一瞬間的改變,在日常生活中一點一滴的不公平中如同溫水煮青蛙,我們若是不能時時保有覺醒的心,在你還沒有發現不對勁時就已經被滾燙的熱水所燙死了。

 

印尼有句俗諺說:「每個人都有義務成為暗夜中的火光」。如同聖經教導我們的,成為世上的光,讓光在人前使眾人看見我們的好行為,便將榮耀歸給神。學習愛我們身邊的每一個人,不論國籍、種族與膚色。將光滲透到每個角落,與我們身旁的人發生更深的關係,用神賜給我們的愛,來點亮每一顆心。一個問候、一個舉手之勞、一個聆聽都可以是一盞火光,讓靠近火光的人得以被照耀得閃閃發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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